主题
傲月寒
《驯悍记》的诞生可谓是先苦后甜,以李亮大人日产数千的速度,此文却足足耗费了他三个月,概因此稿一度卡壳,被搁置一个多月。眼看大好时光流走,亮大闷闷不乐,某日晚哀怨地窝在床上看片,被老婆大人一脚踢起,勒令他将现有情节口述汇报,然后两个人一起参详。亮大这还是头一次与自己以外的人探讨未完成的情节,战战兢兢、颠三倒四幸好其老婆大人早已习惯他的说话方式,居然都听懂了。讨论、否决、延伸、跳出……头脑风暴搞到半夜两点多,豁然开朗,金光大道笔直向前,没几天就写完了。过程中充满惊喜,很多以前的死结,一点一点全都打开了,写着写着亮大不禁仰天长啸:“哇哇哇,我还在进步,我还能进步,我还年轻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“你不杀我?”“我不杀你。”
“因为我已是个死人?”“对,我从不杀死人。”
以上场景是不是看起来特眼熟?没错,只要看过古龙小说的,没有个不认识的。亮大在构思《驯悍记》的同时,就琢磨着给他以后的江湖故事设定一些类似的古派新游戏、新规则、新玩法,比如在他的江湖中有一些是能忍的,一些是决不能忍的;有些人必杀,有些人不能杀。举例:某人绝对不杀胖女人;某男可以打女人,但一定不打美女;“我一生都没有杀过一个胖子。”“因为你就是个胖子……”之流之流。
另,反骨仔外传的下一篇,出场者是身具破军眼的传奇妖太子,他即将与亲兄弟展开一场血腥异常的豺狼大战,“死人一地”的风格再度逆袭,晕血者慎入。
壹虎壹侠谈之李亮篇
第一次读到李亮,就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,《傀儡戏》把传统的“以德报怨”讲成“以怨报德”的故事,致力于揭示人性的丑恶。回顾已经延续4年多的《反骨仔》,一个名词在我脑海里破壳而出——这就是“反武侠”。一方面,“反武侠”推动着武侠在关键点上的变革,已经在20世纪形成了一个武侠传统,将来回顾历史,李亮或许是这个历史链条中在21世纪拥有独立个性的一环;一方面,李亮“反武侠”又不同于传统,他在传统武侠对历史的失望中,拥有着那样多的热情与希望!
中国古代的侠文学创作,到晚清基本形成三大传统:源于唐人传奇的江湖奇侠、源于《水浒》的清官义侠、源于《红楼梦》的儿女情侠。三大传统把侠局限在一个固定的主流秩序里,曾经的意气风发,曾经的危难之际,一切都荡然无存。20世纪初,“武侠”从日本科幻冒险救国小说中脱颖而出,成为侠在现代文化中的凤凰涅槃。“武侠”进入中国,梁启超等提出来的“大侠”与“公武”,为中国侠文学开一新境界。
平江不肖生的《近代侠义英雄传》,要“为近二十年来的侠义英雄写照”,虽然其影响远不如江湖奇侠,却掘开了一条以“侠之大者”来“反武侠”的先河。1959年,金庸《射雕英雄传》通过一个普通人郭靖最终成为保国救民大侠的成长经历,揭示了历史进步和人生成长的“必然性”道路,“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”成为武侠的标志。然而,仅仅十年之后,金庸却在《鹿鼎记》里发现历史根本就是“非理性”,深沉悲凉的历史智慧并非严密逻辑推理的结果,“侠”的历史功能随之消解,“武”的奇观功能随之消解。也正是从这里,侠的价值开始从群体向个体过度,从历史向现实过度。所以,金庸提出了两个命题:一是他在《笑傲江湖》里声称其核心是人的“个性解放”;二是他在《韦小宝这小家伙!》里说的“拳脚刀剑在机关枪、手枪之前毫无用处”,更重要的是,“现代社会的利益,是要求法律与秩序,而不是破坏法律与秩序”,换句话说,就是人如何顺应而不是反抗秩序而成长。
20世纪武侠的任务,在于确立一个现代性的价值平台,从平江不肖生到金庸“反武侠”,反的是古典传统,从而在现代性宏大叙事中树立起武侠的醒目招牌,武侠从平民中成长,在历史的必然性逻辑中推动历史进步;而个人呢,则如历史上实有其人郭靖,时逢南宋吴曦叛宋降金,历史上的高桥土豪巡检郭靖,愤而投嘉陵江殉国,然后被淹没在历史的纷纭里了。20世纪武侠,处于一个以“忧患”为背景的历史时代,因此渴望着历史的必然。今天,历史主题已经从“忧患”上升为“发展”,新的历史背景要求新的“反武侠”,李亮就生在这样的时代之中。
进入新世纪,历史的必然性被时代潮流稳定下来,而人的必然性却因为旧有体制的打破而变得不稳定,人的命运、人的追求,成为新世纪新的突出主题。
2004年,都梁的小说《血色浪漫》于同年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,通过钟跃民的人生经历,凸显了一个永远在成长、永远在超越、永远在颠覆的“在路上”主题,成为新时代新人生的标志。2006年,李亮发表了“反骨仔”的第一部,就叫《在路上》。“反骨仔”是命运不顺利的被迫选择的结果,他们不信邪,将“被选择”变成“选择”,在世人眼里,这种不合常轨,无疑就是对于必然逻辑的“反”。
反骨仔都是“有本领的平常人”——这曾是温瑞安对四大名捕的描述。然而,温瑞安采取了楚留香式的人物塑造模式,只有状态没有成长,因为温瑞安表现的是江湖的制衡之局,凸显的是人物的超强个性。而李亮不同,李亮的人物仍然是基于成长主题的,只是他写了和金庸不同的人物的反向成长。同样是从不幸的“极限情境”出发,金庸写人物的正面磨炼,李亮先写人物成为愤青。比之20世纪,愤青也许是这个时代更有特色的个性青年的标志。愤青不光是愤,他们有抱负、有锋芒、想有作为,然而实际上与理想背离,李亮因此又和王朔、苏童等等以“懒得”为标志的“文革”玩世不恭一代相区别。
反骨仔写到《驯悍记》,已经是第七集了。反骨仔们自己成长起来,以自我人生反观新一代愤青。骆九风就是这样一个愤青,聪明然而固执,倔强然而桀螯。他的境遇在他的眼中是挫折的,他的成长过程成了真善美被遮蔽而在生存压力中学会残暴、虚伪、冷漠的过程。李亮写了唐璜锲而不舍地最终协助骆九风成长起来的故事,从而在反骨仔们自己的反骨成长经历基础上,对“反骨”进行了新的界定——“反骨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奇迹,只要热情坚持得比冷漠更久,冲动坚持得比习惯更久,信仰坚持得比犹豫更久。反骨,随时都会让人惊喜。”由此,李亮完成了一个成长主题,而这样的成长,是在自我发展压力而不是生存压力下的成长——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成长。而到此时,李亮的反骨仔,也就由悲壮的苍凉英雄变成了惊喜的欢乐英雄。
这样的欢乐英雄,既不同于金庸,也比古龙的郭大路和王动们要超越了。